林浩被拖走时发出的怪笑,像根冰锥钉在陈凡耳膜上。直到老堂主的药香飘过来,他才发现自己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,血珠滴在断魂崖的青石板上,洇出朵妖异的花。
“这是‘镇魂散’。”老堂主递来个瓷瓶,指尖的药粉沾在陈凡伤口上,瞬间止住了血,“锁魂雾的邪气侵入识海,得连续服三天才能清干净。”
陈凡接过瓷瓶,指尖触到冰凉的瓶身,突然问:“枯骨洞到底有什么?”
老堂主的动作顿了顿,抬头望向西边的云雾,那里是枯骨洞的方向。他的白发在风里飘得像团雪,过了半晌才开口:“三十年前,那里镇压过一头噬灵妖。”
“噬灵妖?”陈凡的心猛地一跳,“跟噬灵功有关?”
“何止有关。”老堂主叹了口气,往回走的脚步沉得像灌了铅,“那妖是上古异种,以修士灵力为食,当年为了镇压它,青云宗死了七位长老。而《噬灵功》……”他顿了顿,声音压得极低,“就是用那妖的内丹血祭而成的功法。”
陈凡只觉得天旋地转。噬灵功竟是用妖丹做的?那自己练的,岂不是妖法?
“凡哥!”赵猛不知何时跑了过来,手里攥着件干净的弟子服,看到陈凡身上的血污,眼睛瞬间红了,“我听清月说你出事了,就……”
“我没事。”陈凡接过衣服,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,“你怎么来了?外门那边安顿好了?”
“安顿好了!”赵猛拍着胸脯,“洛师姐让人把张阔那小子关起来了,外门弟子都在传你在断魂崖大战双头狼,说你是外门第一天才呢!”
陈凡扯了扯嘴角,没心思笑。天才?一个练着妖法的“天才”?
老堂主看他脸色不对,对赵猛道:“你先带他回去休息,镇魂散记得按时吃。”他又看向洛璃,“你跟我来,有些事得告诉你师父。”
洛璃点头,临走前看了陈凡一眼,眼神里带着说不清的担忧。
回东院的路上,赵猛还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,说张阔招供时多狼狈,说外门弟子现在多崇拜他。陈凡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,脑子里全是老堂主的话——噬灵妖、妖丹血祭、七位长老……这些词像毒蛇一样缠着他,让他喘不过气。
“凡哥,你看!”赵猛突然指着东院门口,那里堆着十几个食盒,“都是别的院弟子送的,说谢谢你替他们出头教训林浩!”
陈凡看着那些食盒,突然觉得无比讽刺。这些人崇拜的,是一个靠妖法变强的“英雄”。他没说话,径直走进房间,反手关上了门。
赵猛被关在门外,挠了挠头,不明所以。
房间里暗得像口井。陈凡摸出床板下的黑木盒,打开时,《噬灵功》的封皮在微光里泛着暗红,像浸透了血。他翻到最后一页,那里有片残破的绢布,是爹夹在里面的,上面用朱砂画着个奇怪的图腾——三头六臂,像人又像妖。
“这是陈家的护族图腾。”爹临终前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,“当年镇压噬灵妖,陈家先祖也在场……”
陈凡的手开始发抖。陈家先祖?镇压噬灵妖?那这本噬灵功,难道不是偶然得到的,而是陈家祖传的?
就在这时,窗外传来极轻的响动,像有人用指尖敲了三下。陈凡瞬间握紧木盒,噬灵功运转到极致——这不是赵猛的脚步声,太轻了,轻得像片叶子。
“是我。”苏清月的声音从窗外飘进来,带着点委屈,“我给你送药来了,爷爷说你可能会走火入魔。”
陈凡松了口气,打开窗户。苏清月蹲在窗台上,手里捧着个冒着热气的药碗,脸颊被夜风吹得通红:“快喝了吧,这是爷爷用千年雪莲蕊熬的,能稳住灵力。”
药香醇厚,带着股暖意。陈凡接过药碗,刚喝了一口,就愣住了——这药味里,混着极淡的血腥味,跟噬灵妖内丹的气息一模一样!
“这药……”他猛地抬头看向苏清月。
苏清月的眼神闪烁了一下,避开他的目光:“就是普通的安神药啊,爷爷说对你现在的情况好……”
“说实话!”陈凡的声音陡然拔高,噬灵功的灵力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,震得窗棂“咯吱”作响,“这药里是不是有噬灵妖的东西?老堂主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陈家后人?”
苏清月被他吓了一跳,药碗差点脱手:“你怎么知道……”话说到一半,她突然捂住嘴,眼圈瞬间红了,“爷爷不让我说……他说等你自己发现……”
陈凡的心彻底沉了下去。果然!老堂主什么都知道!从他进药堂那天起,这就是一场被安排好的戏!
“陈家先祖到底做了什么?”他抓住苏清月的手腕,力道大得让她疼出了眼泪,“噬灵功到底有什么代价?你说啊!”
“我不知道!”苏清月哭了出来,眼泪掉在陈凡手背上,滚烫的,“我只偷听到爷爷跟掌门说,陈家血脉是解开枯骨洞封印的钥匙……说你练噬灵功,是命中注定……”
钥匙?命中注定?陈凡松开手,踉跄着后退,撞翻了桌角的油灯。灯油洒在地上,火苗舔着桌腿,映得《噬灵功》的封皮像在滴血。
“凡哥!怎么了?”赵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,伴随着急促的敲门声。
“没事。”陈凡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,“我睡了。”
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。苏清月擦干眼泪,从怀里掏出块玉佩,塞到陈凡手里:“这是爷爷给你的,说你要是想知道真相,就带着它去枯骨洞,那里有陈家先祖留下的血书。”
玉佩冰凉,上面刻着的正是绢布上的三头六臂图腾。陈凡捏着玉佩,突然笑了,笑得比哭还难看——原来自己从始至终都是枚棋子,连练噬灵功都不是偶然。
“你走吧。”他背对着苏清月,“告诉老堂主,我会去枯骨洞的。”
苏清月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最终还是叹了口气,转身消失在夜色里。
房间里只剩下油灯噼啪的燃烧声。陈凡看着那本《噬灵功》,突然有种毁了它的冲动。可指尖刚碰到书页,就想起了赵猛红肿的脸,想起了洛璃挡在他身前的背影,想起了娘站在村口的身影——他变强,不就是为了保护这些人吗?
“真相是什么,我自己会看。”陈凡将玉佩揣进怀里,吹灭了油灯。
第二天一早,陈凡没去药堂,也没去演武场。他揣着黑木盒和玉佩,径直往后山走去。赵猛在门口拦住他,眼睛通红:“凡哥,你要去哪?清月说你可能会去枯骨洞,那地方不能去啊!”
“我去去就回。”陈凡拍了拍他的肩膀,力道比往常重了些,“替我照顾好自己。”
他没回头,怕看到赵猛的眼泪会心软。有些事,必须自己去面对。
枯骨洞藏在一片乱石堆后,洞口被道巨大的石门封着,上面刻满了褪色的符文,中间是个凹槽,形状正好能放下那块图腾玉佩。
陈凡深吸一口气,将玉佩按进凹槽。
“咔哒”一声,石门发出沉闷的响声,缓缓向内打开。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,比血藤和锁魂雾加起来还要刺鼻。洞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,只有岩壁上镶嵌的夜明珠散发着幽绿的光,照亮了地上层层叠叠的骸骨——有修士的,也有妖兽的,堆得像座小山。
“果然是陈家的后人。”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洞里回荡,不是老堂主,也不是任何陈凡认识的人。
陈凡握紧拳头,噬灵功运转到极致:“谁?出来!”
骸骨堆突然动了,一具穿着残破道袍的枯骨站了起来,空洞的眼眶里燃起两团幽火。它指着洞壁:“自己看吧,先祖留下的血书,就在那里。”
陈凡转头看去,只见洞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字迹,都是用鲜血写就的,早已变成了暗红。他凑近了些,看清第一行字时,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——
“吾乃陈玄,青云宗第十七代弟子,以血肉为祭,封印噬灵妖于此。后世子孙若见此书,速毁《噬灵功》,切不可练,否则……”
后面的字被利器刮掉了,只留下深深的刻痕,像是写的人自己划掉的。陈凡的心狂跳起来,接着往下看——
“噬灵功实乃控妖之法,非修炼之术。练至深处,神魂会被妖丹侵蚀,最终沦为噬灵妖的容器……”
“吾儿天资绝世,练此功三年,终成妖身,屠我满门……”
“吾以残躯镇压妖丹,留此血书,望后世子孙引以为戒,莫要重蹈覆辙……”
血书的最后,是个扭曲的“悔”字,周围的石壁被指甲抠出了深深的痕迹,可见写的人有多痛苦。
陈凡踉跄着后退,撞在骸骨堆上,无数枯骨哗啦啦地散落。原来如此……原来噬灵功的代价是沦为妖的容器!难怪爹说不到死路别打开木盒,难怪老堂主说要“导他回头”……
“现在知道了?”那具枯骨一步步朝他走来,幽火在眼眶里跳动,“你练了多久?三个月?还是半年?”
“关你什么事!”陈凡怒吼一声,噬灵功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,他现在只想毁掉这一切,毁掉这该死的血书,毁掉这让陈家背负了百年的诅咒!
“哈哈哈……”枯骨发出刺耳的笑声,“果然开始失控了!你以为老堂主是好心帮你?他是想等你彻底被妖丹侵蚀,再用你的血加固封印!就像当年的陈玄一样!”
陈凡的动作猛地顿住。老堂主……是这个意思?
“不信?”枯骨伸出骨指,指向洞深处,“你自己看,那里是谁?”
陈凡顺着它指的方向看去,只见洞最深处的石台上,躺着个人影,穿着月白道袍,正是洛璃!她双目紧闭,周身被淡淡的灵力护罩包裹着,显然是被人打晕了放在这里。
“洛师姐!”陈凡目眦欲裂,想冲过去,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拦住。
“老堂主说了,用你最在乎的人做引,能最快逼出你体内的妖气。”枯骨的声音带着恶意的嘲讽,“现在,要么你沦为妖,要么让她死在这里,你选吧?”
陈凡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,痛得无法呼吸。他看着石台上的洛璃,又看了看洞壁上的血书,脑海里闪过赵猛的笑脸,苏清月的眼泪,娘的背影……
“我选……”陈凡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锣,体内的噬灵功疯狂运转,妖气和灵力在他经脉里厮杀,疼得他几乎要裂开,“我选……谁也别想操控我!”
他猛地抬头,双目赤红,一半是人的清明,一半是妖的疯狂。陈玄的血书、老堂主的算计、枯骨的挑衅……这些都像燃料,点燃了他骨子里的狠劲。
“陈家的路,我自己走!”陈凡怒吼一声,双手结出个从未见过的印诀——那是他将噬灵功和青云心法强行融合的结果,一半霸道,一半中正。
“你疯了!这样会经脉尽断的!”枯骨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惊恐。
陈凡没有理会。他能感觉到,体内的妖气正在被一种新的力量压制,那是属于他自己的力量,不属于噬灵妖,不属于任何人。
“洛师姐,等我!”他朝着石台冲去,印诀在掌心绽放出耀眼的光芒,照亮了整个枯骨洞,也照亮了他眼中不屈的火焰。
洞外的阳光正好,可洞里的战斗,才刚刚开始。陈凡知道,无论结果如何,从他踏入枯骨洞的这一刻起,他的人生,再也回不到从前了。但他不后悔,因为这一次,他是为自己而战。